第二章艮山
说起村里南头儿的笔架峰啊,村里的较为年老的那一辈人都叫它艮山,谁也
不知道为什么取这个名字,祖祖辈辈都是这么叫的,有的老人家传言说是太上老
君炼丹炉里负责添柴火,刨柴火灰的烧火棍,童子烧火走了神,不小心把烧火棍
给点着了,这炼丹炉的火可不是一般的火啊,赶忙找来师兄帮忙灭火,恰巧这师
兄正捡丹入瓶封存起来了,不曾想师弟来说烧火棍着了火,瓶子还没盖好,朝怀
里一放,赶紧去灭火,待把烧火棍拿到天河若水里浇了水,师兄弟二人倒是没那
么慌张了,坐在河面边看着烧火棍被河水冲刷冒起的阵阵白烟,边随口闲聊了起
来,师兄考究着师弟课业如何,师弟一一作答,虽说师弟有点冒失,但大体还是
满意的。师弟问师兄今日收捡的什么丹,师兄边从怀里拿出来给师弟看边说了名
字,师弟手里没接稳瓶子掉在了地上,不小心丹药骨碌骨碌滚了出来,师兄弟俩
又是一阵手忙脚乱的收拾,不小心踢到了烧火棍,从天上掉了下来,成了村南头
的艮山。
村里的人大部分都是听这个故事长大的,对那座奇怪的山反而觉得不奇怪了。
方言里,艮与根的发音差不多,老一辈的人都喜欢叫艮山,而出远门,去外地工
作,上学的人更喜欢叫根山,有人喜欢加个儿的音,说这是他们的根,生生世世
都忘不了的故乡。后来,在母亲离开后的日子里,思绪惆怅的我有时候也在想,
远在异国的母亲是否会想起这里。
那天外婆下楼之后,母亲一直抱着我到外公煮好了加了蜂蜜的小米粥过来,
期间也试过几次把我放下来,不过一放下来就哭,母亲没有办法就一直抱着。后
来我实在是饿的没办法,哇哇大哭,母亲便将外公盛来的小米汤喂给我吃,母亲
看给我喂得小米汤基本没几口吃下去的,又哭得厉害,心疼我,便将衣服撩了起
来,将奶头对准了我的嘴。母亲生我的时候年纪轻,才十八岁,又大出血,虽然
在医院里开了奶,但身体虚,并没有奶水,而当时的我由于天性闻到了母亲奶的
味道,吧唧吧唧吮吸着,并没有奶水吸出来却把母亲吸得生疼,母亲也不恼,就
是有些害羞,毕竟一个小姑娘第一次被人这么吃奶,虽然那个人是她的孩子。
吮吸了一会儿后,母亲听见有人上楼的声音,连忙把奶头从我嘴里拿出来,
把衣服放了下去。「小宝吃了吗?」外婆的声音传来,母亲回答道「他不好好吃。」
「这么点儿小的孩子难免的,还没有奶吃,拿给我来喂。」
「嗯」
也许是刚吃了会儿奶吧,外婆拿起小米汤再喂我的时候,我就麻溜的都喝了。
也可能是饿了没力气了,也可能是给外婆面子。然而母亲看到我这个样子就不开
心了,心里暗暗嘀咕:嘿,这个小坏蛋,这不是欺负人嘛!
外婆看出了母亲神色有异,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没有。」
「嗯?是不是没奶给孩子吃,担心?」
「有点儿吧。」母亲神情有点暗淡
外婆看我不吃了,就给我擦了擦嘴,把碗跟勺子放在桌子上,再把我抱起来,
边哄我睡觉,边对母亲说「别怕,我让你伢对买几条鱼,家里还有几只老母鸡杀
掉,炖汤给你喝,你多喝点,不信服没的奶给儿吃。」母亲听完点了点头。其后
再唠了会儿家常,外婆见我睡着了,便把我接给母亲,母亲把我搂在怀里,外婆
下去后,母亲看我粉嫩嫩的一团,捏了一下我的小脸蛋儿,我吧唧了一下嘴,母
亲一见我这动作,想起了我刚才见人下碟的事,不由有些恼,看着我说「你这小
坏蛋,才这么点儿小,就知道欺负妈妈,以后还得了?」
那神情,那语气,些许幽怨,些许无奈,还有些害羞。
第二天一早,父亲起了个大早,父亲去镇上的集市上买了两只鸽子送了过来,
见到岳父岳母喊了声「父,娘。」外公外婆见到父亲来了,倒是很热情,问他吃
了吗?父亲说「没吃」外婆赶紧盛了热腾腾的玉米糁粥给父亲吃,父亲边吃边问
「楚楚跟孩子呢?」
外婆边给父亲拿点小菜,边回答说「还没醒呢,昨天小宝闹腾。」
「哦,娘,我买了鸽子来的,你煨了给楚楚吃,补补身体。」
「好的,家里昨天买了鱼,煨了汤的,等鱼汤喝下去再煨鸽子。」
父亲听了点了点头,边喝粥边说道「吃下去了,我再买了送了来。」
「不用,不用,家里还有鸡子杀了给丫头吃。」
「没事,没事。」
父亲吃完之后赶着去做工,见母亲还在睡觉也不便打扰就走了。由于当时的
政治任务要挖河,每家每户都要出劳力,爷爷虽然是村里的书记也不好偏帮多少,
父亲也很辛苦,两三天来一回,带点鸡鸭鱼之类的补品来,见过母亲与我几回,
但是明显母亲对父亲并不是那么热络,见面也就那几句话。
「来了?」
「嗯。今天身体怎么样?」
「还好。」
「孩子呢?」
「在睡觉。」
父亲也知趣,知道母亲心里不舒坦,往往看上我几眼就走,并不多留,借口
都是赶着去上工。
在母亲坐月子的那段日子里,爷爷一次都没来过,与他对大儿媳的做法跟态
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对母亲这个小儿媳倒是足够冷血,摆明了欺负母亲。外公
看在眼里,既对母亲感到愧疚,又觉得我这个孩子可怜,加倍对母亲与我好。后
来,奶奶倒是两手空空的来了一回,可能是想看看她孙子吧,临走的时候,偷偷
塞给母亲一点钱,让母亲不要声张,拿去买点吃的补一补。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着,母亲每天吃着补身体的鸡鸭鱼肉,脸色也渐渐不再
苍白,有了一丝丝红润,我也在每天的吃喝睡尿之间无师自通的会了抓母亲的奶。
可惜的是母亲依然没有奶水给我喝,我每次吮吸的时候都会把母亲的奶头西德通
红,因为真的吸不到奶水,天性使然的使我有时候会抓跟按压母亲的乳房。姨妈
回来看望母亲,知道母亲没有奶水喂给孩子吃之后,从市里买了点牛奶带回来给
我吃。还好当时姨妈是个大学生,人脉还是有一些的,不然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
代里,牛奶可是个稀罕物,穷人家根本买不到。有了牛奶之后,母亲本想赶紧弄
给我吃,没想到外婆不同意。母亲有点生气,问「干嘛不给吃啊?」
「你懂什么,就这么点儿牛奶,你饿了就给他吃,吃完了他还要吃怎么办?」
母亲听完瞪着大眼睛看着外婆,外婆继续说道「也不是不给他吃,你一天没
得奶水给他吃,他就要多吃一天的米汤,本来就好不容易让他吃点儿,你现在给
他吃牛奶,他吃习惯了,米汤这些东西他就不吃了啊,把他饿死了怎么办?要间
隔着给他吃点儿,懂不懂?」
「哦」
在外婆的劝说下,母亲接受了这个安排,三四天给我喂一顿牛奶。有时候,
我哭得厉害的时候,母亲就会把我抱在怀里,让我吃奶。母亲是羞涩的,我每次
吃奶的时候,她的脸都是红红的,会很不好意思。有外人在的时候,哪怕是外婆,
我哭得再厉害母亲都不会给我吃奶,家里人都知道母亲身体虚没奶水给我吃,也
没人会提把孩子抱过去喂奶。嘿嘿,其实母亲后来是有奶水了的,没人知道而已,
而我一直吃到了四五岁呢。
每次母亲都是偷偷喂给我吃,在人走之后,有时候我吃奶也会偷咧开嘴笑,
母亲看到了都会说「小坏蛋」然后就不给我吃了。我就会伸手隔着衣服摸摸抓抓,
母亲有时候会打掉我的手,有时候会睁只眼闭只眼。
母亲在外婆家坐足了月子,期间倒是与父亲之间没那么冷淡了,渐渐也能多
说上几句。坐完月子后,母亲身体恢复了很多,父亲正好赶上村里负责的那段河
挖掘任务结束,便与母亲商量,把她接回家养着,母亲同情达理,知道在娘家坐
月子不合礼数便答应了父亲,外公外婆倒是十分舍不得闺女离开,也知道礼数问
题,怕女婿在村里被人说,就让母亲跟着走了。
其实母亲的身体恢复的并没有多好,跟父亲回去之后,父亲忙里忙外的照顾
母亲半个多月,爷爷就看不下去了,父亲不在的时候就对母亲冷嘲热讽,指桑骂
槐,说母亲是个扁花生,雌公鸡。扁花生的意思是外表看上去好看,拨开一看花
生米是扁的,都不饱满。其实就是在暗讽母亲看上去好看,胸挺大的,就是个花
架子都没奶吃。雌公鸡的意思是母鸡会下蛋不会孵蛋,就是暗讽母亲不会带孩子。
母亲听在耳朵里,记在心里,难受的时候就会把我抱紧了,也不哭也不闹,
父亲回来也不与他说什么是非。那天,父亲买了鲫鱼回来,煨汤给母亲吃,爷爷
就朝父亲发脾气了「一个男人家的,不出去赚钱,就知道整天围着女的跟儿转,
晓不晓得丑啊?」父亲是个孝子,只说知道了,晚上便与母亲商量,出去干活赚
钱,母亲听到爷爷是骂父亲是骂给她听的,就同意了。父亲嘱咐母亲说「你想吃
什么就跟娘说,让娘煮了给你吃。」母亲暗暗看了睡在一旁的我一眼,轻声答应
了一声。
第二天,父亲就去市里打工去了。其实父亲不知道的是,他出去打工之后,
爷爷对母亲骂的更厉害了,每顿喊母亲吃饭的时候,都故意将吃饭说成吃药方子
或者吃仙方,母亲对于这种暗骂只能无奈的忍受着。终于,有一天矛盾爆发了,
爷爷让母亲交两个月的电费,母亲当时身上没钱,她的钱都在出院的时候花掉了,
母亲就对爷爷说道「我这两个月有一个半月在娘家,半个月在家,要交钱也只交
半个月的,凭什么我要交两个月的。」
爷爷一看母亲顶撞他,直接破口大骂「日死你妈妈臭逼,…」只听「啪」的
一声,母亲抽了爷爷一个耳光,声色俱厉说「你骂我可以,我娘该你骂?」说完,
母亲不顾身体虚弱,就抱着我走回了娘家。我不知道母亲是怎么拖着病躯,走了
八九里路回去的,走的时候没有人心疼她,她流眼泪也没有人关心,没有人知道
她的委屈。或许有人目睹、听到、了解她的委屈,就是她怀里那个两个月大的孩
子,他不会说话,不会走路,只会哭跟吃奶。
母亲回到娘家后,外公跟外婆问道「怎么回来了?」母亲便将委屈说了,外
公跟外婆听了都很生气,外婆埋怨外公说道「都怪你,把丫头嫁过去。」外公自
知理亏,姗姗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外婆把我抱在怀里,服侍母亲吃饭休息,我
那天也特别乖,吮吸母亲奶子的时候,很轻,没把母亲吸疼。没想到当天夜里,
父亲就从市里赶了回来,要跟母亲离婚,他觉得母亲打了爷爷不孝,爷爷做的再
不对也不能打他爸爸。
母亲眼睛红红的看着父亲,外公看不下去了,把父亲赶了回去。第二天,外
公去了爷爷家,外公毕竟是个读书人,虽然之前为了家业与爷爷虚与委蛇,但为
了闺女出口气,把爷爷跟父亲骂了个狗血临头,羞愧难当。读书人骂起人来,别
人都得想半天才转过弯来知道在骂人,不带脏字的把爷爷骂的服了软,承认了自
己有错在先。
就这样回去之后,外公就把当时的情形说与母亲听了,母亲笑得很开心,感
觉出了一口恶气。外公让母亲安心住下,别回去遭那份罪。母亲「嗯」的应了一
声,父亲后来来看母亲,也没脸提让母亲回去住的事,母亲就这样心安理得的住
了下来。二舅看妹子回来了,嘴都笑咧开了,母亲一开始以为是哥哥疼她,觉得
心里很满足,过了几天渐渐感觉到这个笑容充满了打趣的意味在里面,母亲感到
不好意思,便不爱搭理二舅。二舅也觉得总笑话妹子说不过去,毕竟最近妹子都
闹红了脸,索性给我做了一个摇篮床,给妹妹赔罪。
母亲带着我住在她的小阁楼里,有时会拿起外公家藏的线装书读起来,同时
还轻摇我的摇篮床,哄我入睡;有时也会关上门窗,偷偷给我喂奶,可能母亲也
喜欢上了我吮吸她奶子的感觉,也有可能是母性使然,每次我吃奶的时候,母亲
的脸颊都会浮现一抹红晕,有时候也会眼睛轱辘转,想看我吃奶的样子,又不好
意思,有时我把母亲咬疼了,母亲还会骂我一下小坏蛋,不过这一切都是偷偷的,
没人知道这个小秘密,只以为母亲不会给我喂奶。外婆一直都炖这些催奶的汤给
母亲喝,三两天问母亲一下「奶子有没有感觉到涨?」母亲都会很不好意思的说
没有,同时又暗地里觉得应该多给我吃吃,说不定就有了呢,这可把我美坏了。
母亲看书也少了,经常趁没人的时候就把奶头塞我嘴里让我吸,有时候我会吃着
奶睡着,嘴还会吧唧着。但是一有风吹草动,母亲就会迅速的把衣服放下去不给
我吃了。
不知不觉我已经三个月大了,按照传统到了该取名的时候了,不能每次都小
宝小宝的叫了,母亲问外公取个什么名好,外公是个读书人,感慨于世道艰辛,
半生浮沉,为了祖业,苦苦求索,希望我将来不要再受这份磨难,能够苦尽甘来,
便取了赵苦这个名,小名叫苦苦。外公怕将来有个什么意外,按照老赵家的辈分,
给我取了个字,叫文屹。虽然三个月就取字,于礼不合,但是那个波云诡谲的年
代里,也没有那么多讲究。
也许是真应了「苦尽甘来」的景,外婆给母亲炖的那些催奶的汤汁起了作用,
隔了几天,母亲再给我喂奶的时候,觉得我吸奶头的感觉不对,觉得身体里有什
么东西冲了出来,连忙看了看,发现有了奶水,我也吃得香甜。然而母亲却纠结
了,这事到底是说好呢,还是不说好呢?说吧,脸皮薄不好意思,还不知道奶水
多不多,要是奶水少说了等于没说,母亲仔细想了会儿决定不说,偷偷让我吃。
有了奶吃之后,我哭得就不像之前那么多了,外婆还对母亲夸我「这孩子知
道心疼人,不闹腾。」母亲听了不置可否「算是吧」其实,母亲在心里默默加了
一句,这小坏蛋有奶水吃了,吃饱了睡,睡饱了吃,当然不闹腾啦。
外公对我倒是喜欢的紧,每天傍晚闲下来的时候,喜欢抱着我到处走走看看,
有时候外公会神情复杂的看着村南头的艮山,不知所谓的我,也会瞪着小眼睛看
着那座山,不知道小孩子天生能感觉到奇异的东西一般,那座山总给我的感觉怪
怪的,这种感觉从我还在襁褓里的时候就种下了。有一次,外公带我看了几回艮
山之后走回去,我正好头趴在外公的肩头,看着艮山在夕阳下的倒影,那种怪异
的感觉特别强烈,莫名的感到怕,突然就哭了起来,哭得很厉害,外公连忙哄我
不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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